2016年3月22日 星期二

【三國】繁華宴-全(孫權/陸遜)


此文一把刀。

幾年前讀到"不見白頭"一文,深為動容。現在只要寫到孫權、陸遜多少有點受到影響,所以在這裡申明一下。

開頭詩句引用古詩十九首"今日良宴會"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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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良宴會,歡樂難具陳。彈箏奮逸響,新聲妙入神。
齊心同所願,含意俱未伸。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飆塵。


時為東吳黃武七年,陸遜與朱桓、全琮於石亭大破曹休,魏軍大退。東吳遍地歡騰,時為吳王的孫權更樂得大肆鋪張,盛宴迎軍歸還。

殿內一片歌舞昇平,笑語不斷。諸將臣平素憋得狠了,難得能趁宴放浪形骸一回。那邊朱桓敲著桌引亢高歌,諸葛瑾搖搖晃晃地被一干人拉起來跳舞,朱然提著酒罈到處敬酒,殿內醉倒的臣子大半出於他手筆。
酒酣耳熱之際,孫權瞇著眼瞧著陸遜。連素來弘雅的諸葛瑾、性子謹慎的全琮都醉得東倒西歪。就陸遜還神色清明的坐在席上應付朱然灌過來的第三輪酒。

「眾人皆醉,怎容伯言你獨醒?」朱然哈哈笑道,硬是給陸遜斟滿第四杯酒。
「義封你就放過我吧。」陸遜苦笑。
孫權心裏一樂,喜孜孜離了主座走過來。朱然縱灌盡全殿人物,但要他灌這個昔日同窗今日主子倒真不行,便抱著酒罈笑嘻嘻地繞開。
陸遜見孫權笑瞇瞇的,這神色他真是太熟悉,便苦笑著拱手喊道:「殿下。」

孫權就喜歡看他這種樣子,平日溫潤如玉的書生樣實在有點無趣,連在這種場合都沒見陸遜放飛一番。但又不想看陸遜生氣,就只能退而求其次。偶爾欺負他,看他一臉為難困擾,總比千篇一律的書生臉有趣多了。
「好扭曲的興趣。」把一切全看在眼裡的朱然默默槽了主子一句,但孫權若不找陸遜玩,就換成他們要被玩,只好讓陸遜捨身陪主子一番。

「伯言,你可是今日的重頭戲,就這麼坐在這裡未免太委屈你了吧?」孫權連聲音都充滿笑意。「來來,與權共舞一曲,跳不好可不能走。」
「殿下,屬下不善舞蹈。若衝撞殿下……」陸遜的聲音隱有黑氣。
「喔,那你就撞過來啊。權難道還接不住你?」孫權頗流氓地回了這麼一句。「這場合你還叫什麼殿下,不嫌生疏?權都還沒喊你愛卿呢。」
「……」
「怎麼不回話?」
「……好,仲謀。」

朱然揉揉眼睛,覺得這殿亮得略刺眼。


石亭既勝,之後的稱帝,遷都俱順理成章。
陸遜長子陸延早夭,次子陸抗僅比他疼寵的三子孫和晚一年出世,孫權特別喜歡,總命陸遜進宮時要帶著抗兒給他瞧瞧。

孫權雙手抱著小陸抗,當時七歲的陸抗看起來比八歲的孫和小了不少,當因幼時體弱之故。
小陸抗歡笑著揮舞雙手,一口一個陛下喊得又軟又響。喊得孫權樂得直笑,陸遜也難得笑得歡暢。明明都是五十歲的人了,笑開了卻是這麼年輕,彷彿回到三十多年前的吳郡。時人咸稱陸家總綱之名。
孫權還不信,直至在桃花樹下見到陸遜的那一瞬,方知『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』誠不我欺。

看著小小卻笑靨燦爛的陸抗,孫權便忍不住猜想,猜想陸遜幼時是否也有過這番模樣。
可他終其一生都不能知道答案。




「陛下。」
一聲疏淡有禮的尊稱將孫權從浮夢拉回現實。

陸抗仍端坐在他的對面,乍看像似陸遜,孫權一句"伯言"幾乎脫口而出,可又總在那之前被無情的冰冷扼醒。
就像此時對視著他的雙瞳,陸遜的眼睛認真而溫暖,有那一腔對國家熱切的至誠。但孫權在陸抗的眼中只見到一片止水,映著火焰的寂靜。

又像他總是自豪於昔日能輕易讀出陸遜的心思,知道他現在是無奈還是真在生氣。可對著陸抗他什麼也讀不出。他甚至不能問陸抗的想法,他知道他只會得到這孩子禮數周全的沉默。
明明這個孩子曾經那樣毫無保留的對他笑過。

在陸抗很小的時候,他透過陸抗尋覓陸遜幼時的模樣。而到現在依然如此,他想在陸抗身上見到陸遜的身影,可又在乍見到的瞬間徹底失望。
陸抗到底不是陸遜,這世上就只有一個陸遜,而他已經死了。


「孤累了。」孫權啞聲道,「孤去歇歇,你回去吧。」
「請陛下珍重身子。」陸抗行禮道,侍從扶著孫權一步步地走遠。
孫權垂著頭呼吸粗重,侍從只道陛下疲乏,卻不知年邁的君主正無淚的哭泣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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