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4月2日 星期六

【原創/三國】大江東去重製版(吳末史話)第九章-君子之交






塵埃落定,陸抗將柴桑舊屯交接完畢前往西陵一帶,先巡視他被分配到的轄區。不無遺憾地發現多數關隘亟需修葺,城牆更是破落。
他騎著馬在外圍檢視毀壞情況,越看心裡越是腹誹,這是放棄了,還是打算把這些城直接送給敵軍?
陸抗無奈的想著要如何修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恢復,騎著馬漫步離開此時馬卻像是聽見什麼頻頻轉頭,逐方江林去。
正想掉轉馬頭,卻聽見微弱的琴聲自江邊有些驚訝,暗想誰會在這裡彈琴,便任馬自己行走。

琴聲越來越清晰了,陸抗忽然理解為何馬會想接近。他有位伯父與顧家為姻親,顧雍將焦尾琴贈與陸家作為賀禮。耳濡目染下陸家人對琴律都不陌生,他自己也懂得一些。聽琴聲悠揚,猶如暖風吹拂,春草新生,教人心曠神怡。

江水之畔,柳樹下一匹駿馬正在休憩,一儒士盤膝彈琴,輕裘素衣,頗示風骨。
琴曲結束,陸抗這才下馬走近,由衷道:「先生的琴音實在怡人。」
那人起身,約莫四十歲上下。頷下微鬚,細眉端鼻,輪廓削潤,唇邊常保一絲溫雅笑
他向陸抗行了一揖,「公子能知琴音,僕亦感喜悅。」

陸抗拱手回禮:「在下僅粗解音律,但先生之琴甚為高妙,聞之恍若春風拂面,一時忘形,無禮勿怪。」
那儒生聽陸抗這麼說,眼中欣悅之情更為明顯。卻聽陸抗語鋒一轉,又道:「打擾先生雅興十分失禮。但此地與魏國接壤,刀劍無情,恐誤傷了先生。」
那儒生微笑回答:「承蒙公子關心,僕亦知此地局勢不安。只僕向來喜好山水,因此地景致特為秀,才冒險來此。」
「能與公子相見自是有緣,往後未必能再有此番機緣,不知公子可願再聽僕撫琴一首不?」
陸抗有禮的道:「先生有如此雅興,在下自然奉陪。」

那儒生當下又盤膝於地,左手撥了幾個泛音,清亮高昂,若雁鳴雲端,以此為琴曲先聲。跟著連續輕音,如山泉流水,十指連動,指法由輕逐漸加快加急。似流水山河廣匯成江,江水湍動。至精妙處,恍若親見雁迴天際,大江奔流。
陸抗聽著琴曲,見眼前江山之景,便完全明白儒生冒險來此撫琴的原因。
此琴當為此景。

卻聽那儒生弄了聲按音,於全琴曲中是極突然之音,就像浩瀚壩阻礙,琴聲戛然而止。
陸抗感到疑惑,那儒生抬頭瞧著他,神色頗有徵詢之意。
陸抗便誠懇的道出聽曲觀感,最後道:「只是最後的按音極為突兀,不似收尾。在下見解微陋,還請先生說解。」

儒生一笑,若剛才的表情是欣悅,此刻便是純粹的喜樂,他一反方才謙靜,興味盎然的道:「聽公子此番見解,方得知己之樂。公子真可謂吾之鍾子期也!」
我素來喜好山水於這江景情有獨鍾,所以在此觀景譜曲只惜眼界有限,罣礙甚多,這曲譜便暫時不能完成。」儒生憮然道,隨即又高興起來,「但能以此曲得一知己也不枉此行敝姓楊,單名一個逸字。卻不知公子如何稱呼?」

陸抗初見這儒生時,覺其謙雅有禮,氣度不凡。如今則悅其性情率真,待己誠摯心中頗有相交之意但未知其真實來歷,心中總懷有分戒慎,雖然對這儒生感到歉疚,陸抗仍不打算道出真名便道:「在下姓張,草字仲言,是此居民。不知先生籍貫何處。」
楊逸憮然道:「既逢知己,我也不隱瞞公子你。我原居襄陽,同友人來貴國行商公子可介懷家國之別?」

陸抗一怔,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百姓也就罷了。但他卻是此地都督、鎮軍將軍,如此便不該與敵國人結交。倘如稍一不慎走漏風聲,個人安危事小,若因此誤國傷民他如何有臉自處。

陸抗只得道:「在下忠於吳國,此事原有些難為。但先生胸懷坦蕩,實為難得的知己良友。在下保證,終其一生,都以先生為至交。」
楊逸又是一揖,「天下如此廣闊,能於茫茫人得一知己,又得公子如此看重,吾意已足。期望此後仍有再見之日。」
陸抗微笑,衷心道:「在下由衷希望能聽得先生完成此曲。」
楊逸朗然笑道:「屆時,希望能由公子你為此曲定名。」
兩人相一笑,握手道別。


楊逸騎馬回到鄰近城中的宅邸。
侍從趕忙迎上前,焦慮地幾乎噴淚:「大人,您可回來了!大人貴體重要,小的求您莫要隻身犯險,大人若有萬一,小的萬死莫贖啊!」
楊逸摸摸下巴,笑道:「無須如此罣礙,僕現在只是一無名閒官,東吳又局勢方定,暫無干戈,根本談不上以身犯險這麼嚴重。」
「可大人您身分特殊啊。」
楊逸一擺手,笑道:「罷了,天還冷著,站在這裡說話做什麼呢?進屋去,僕有些事要盡快安排。」
侍從無奈地吩咐僕從牽馬進廄,進屋燒火,「大人這一去回來心情大好,只怕攔不住大人的遊興,唉,攤上這麼個大人究竟是好是壞唷。


楊逸冒險進入吳國國境當然不是為了遊山玩水,嗯,不完全是。
他雖身有官職但尚在守喪期間,朝廷也不好硬徵召他入朝。正逢東吳改立新主,據消息回報新主善於文治,頗有手段,著力清除東吳十幾年黨爭積累下的餘弊。假以時日恐成大患,是以楊逸才趁著新主初登基,東吳各地繁忙的情況下潛入國境,以便伺查狀況,制定對抗東吳的良策。

不料此行竟有知遇,還是位傑出人物。
多年來他執禮甚謹,優游山水詩書,真不欲朝政事。只是姊姊得賞識入宮,司馬家又亟需用人,不得不領個職差襄助姊姊與姻親。這些年趨炎附勢居心叵測者見得太多,更是不想入朝。
好容易見到一個目光明淨,氣質出塵之人卻是敵國人物,真不知是世事難料還是天意弄人。

他不敢說自己善於識人,但似張仲言這般人物不可能沒沒無聞,不是將臣便為名士。若無任何消息,只能推測"張仲言"此名也是假名。
但他也能理解張公子有所隱瞞,他自己也有相同困擾。
「若此人尚為白身,倒能試著招攬。」楊逸尋思,「可若真是敵國將臣……」

「也只能慨歎天下不如意事,十有八九。」楊逸想著搖頭苦笑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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